——漫谈血友病引发的思考
曾经有人问我一个人时最愿意做什么事情,我当时的回答是读书和练字,其实最喜欢做的事是一个人进行思考,思考的内容包罗万象,对人生,对社会,对家庭,对历史……当然,最多的,也是最主要的,还是关于血友病所带来的所思所想。
首先自我介绍一下,本人男,32岁,血友病乙,从发现血友病至今已三十余载,在已逝去的那些岁月中,出血与疼痛是我生活中的主要内容,也正因为如此,曾一度觉得人生处于无尽的黑暗当中,看不到出头之日。
我不敢回忆童年,在我关于童年的记忆中,除了顽劣成性就是住院生病,几乎没有什么有趣的或者能让我开怀大笑的往事,全都是一些黑白电影一样的记忆,偶尔回忆起来,也只是看过的某部经典电视剧或者某首经典老歌,这也是我整个童年生活中唯一的一点亮色罢。
在懵懵懂懂中,隐约知道了自己和别人不一样,上学时,由于频繁的出血和疼痛,上三天歇两天是家常便饭,好在我的老师对我比较照顾,尽管如此,有时仍然会引发一些误会,记得有次因为鼻出血休息在家,养了几天之后和母亲上街,碰到了一位认识我的老师,半开玩笑似的说:“又逃学呢你!”当时心里五味杂陈,却又无力反驳,似乎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,自然对学习也就兴趣索然了。
在磕磕绊绊读完小学之后,我升入了初中,刚开始的时候着实新鲜,全新的课程,全新的老师,全新的同学,一节课一位老师,一节课一次作业,那会最喜欢的课程是语文,历史和英语,而且我发现当时对英语有着一种特殊的兴趣,上课认真听讲,认真完成作业,下自习后打开英语复读机,把当天学过的课程仔细听一遍,课余时间背诵默写单词,可以说,我良好的记忆力成为我学习英语的巨大优势,每次听写单词时,我从未失手,也能读懂一些文章,只是语法不甚熟练而已。
平静的湖面,往往暗流涌动,正当我在向着我所设计的方向努力的时候,一场意外的脑出血将我的理想击得粉碎,记得当时是4月份的样子,我突然发起了高烧,当时也没太在意,以为几天之后就能自行恢复,现在想想,本来医院看病,将不稳定因素彻底消灭,而我却眼睁睁地错过了,也许,这就是上帝的安排,或者是我人生中的一大劫数罢。
姜昆相声《虎口遐想》中有这样一段话:“都怪我,组织性纪律性不强,自由散漫,对老虎吃我的后果估计不足!”当时听着觉得十分搞笑,而现在却觉得有种特别的感觉,而我正是因为过于麻痹大意,造成了十分严重的后果,在距离那次发烧开始几天之后的一个中午,我坐在沙发上,后来就慢慢失去了意识,等悠悠醒来之后,母亲告诉我,我摔到了地上,而我一脸茫然,只是觉得头部隐隐作痛,其他的事情根本想不起来了,而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一跤摔得有多严重,更没想到我的学生时代会面临终结,也更没料到我从此将会陷入长达十几年的彷徨和迷茫中。
几日过去,病势日沉,且无好转之象,父母当机立断,医院治疗,由于送医途中的颠簸,使得本来就已经十分严重的病情雪上加霜,据后来母亲回忆,当时医生把包括输血在内的所有方法都用上了(那会还处在没有凝血因子的时代,根本不知凝血因子为何物),剩下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了。
也许是父母要把我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坚定信念感动了上帝,一周后,我慢慢苏醒了过来,在住院十九天以后,我回家继续休养,转眼又到了新学期开学的日子,当时不曾料到,这是我学生时代的末期,而且在我恢复上学之后,突然发现脑力大不如前,尤其是英语,仿佛听天书一般,后来,左膝关节出血让我被迫离开学校,最后三个月的学生时代正式宣告终结。
也正是由此开始,我的人生进入了动荡时期,由出血和疼痛所带来的另一种形式的动荡。
原本信心满满的我,经历这一场大风暴之后,一切都荡然无存,“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”,甚至发出了对现实感到苦闷的感慨,那时的我,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,不和外界接触,每天百无聊赖,身体状态尚好的时候就拿本字帖练字,但每次都草草了事,更多的时候以看电视来消磨时光,至于对未来的规划就更谈不上了,而人生的目标对当时的我而言则更是遥不可及的事情。
冬去春来,草长莺飞,转眼我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渐渐长成二十出头的青年,而我对人生的思考也从这时正式开始,觉得是时候静下心来学一门技术了,考虑到自己的实际情况,慢慢学起了电脑打字,可能是由于想改变自己的原因罢,从来没有毅力的我居然生出了一股不服输的韧劲,靠着这股韧劲,我熟练掌握了五笔打字,随着技术的熟练,我失去多年的信心一夜之间又回来了,自此,一种目空一切,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油然而生。
老子曰:祸兮福之所倚,福兮祸之所伏。随着技能的提高和信心的回归,信心满满的我向工作发起了冲击,大约是一年后的秋天,正好遇到一家复印部扫聘,我欣然前往,结果乘兴而来,败兴而归,原因是我只会打字,不会平面设计,没有达到用人单位的要求,突然发现,正是由于长期的封闭状态,已令我全然落后,想靠打字混碗饭吃的奢望就此破灭,好不容易建立的信心就此毁于一旦,就此又陷入了长达八年的迷茫和彷徨状态,甚至是混乱中(至到年春节之后,一个偶然的机会,与家族中一位多年未见的堂兄相遇,在征得父母的同意之后跟随他学习平面设计,正是得益于为期四十八天的学习实践,终于磕磕绊绊找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份工作,此是后话不提)。
那时的我,虽然身体处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状态,内心却混乱不堪,安静的时候也曾进行思考,却仍有种无路可走的感觉,长夜漫漫,何处是黎明,自我感觉仿佛玻璃板下面的一只苍蝇,前途一片光明,却找不到出路。
我的出路究竟在哪里?夜深人静的时候经常这样扪心自问。
依旧百无聊赖,兴趣已然转移,从年开始学习打字,到年真正有了第一台电脑,突然发现,互联网这个世界无比精彩,你可以知道你过去不曾知道的故事,或者重新了解以前知晓的故事的本来面目,可能是由于读初中时喜爱历史的缘故罢,利用网络,我逐渐发现,一些众所周知的历史事件和教科书中所讲的完全不一样,随着了解的深入,一些历史迷雾的揭开,在最初的震撼之后,逐渐开始了对历史的思考,随着思考的深入,所思所想日趋多元,这就回到了文章开篇所讲的话题之中。
说到对家庭的思考,最核心的一个考题就是“责任”二字,记得电视剧《我的青春谁做主》里男主人公之一高齐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:“一个人活在世上,身上至少有四种社会属性:自我、儿女、丈夫或妻子,还有当父母,这四个角色是你早晚必须要扮演的,把四份责任都承担起来,做完美,你就实现了个人价值,也间接对社会作出贡献。”对于我们而言,如何扮演好自我这个角色,恐怕要思考得更深入一些,自我这个角色看似简单,越是简单的角色要承担的责任越就越重,比如我们最好的扮演自我这个角色的方式就是保护好自己的身体,以期减轻父母的负担,看似简单,却也复杂,这也是罹患顽疾的我们自己的方式罢,换句话说,在如何扮演自己的角色或承担自己的责任这个问题上,你有你的方式,我有我的方式。
而在家庭生活中,照顾好自己就是对家人最好的支持,也是承担责任的最好方式。
当然,随着思考的日益深入,长久以来积累的问题也开始图穷匕现,记得当初在学会五笔打字之后,多少有点自我膨胀,有点不知天高地厚,于是心理便从最初的极端自卑转向另一个极端——自负,其实现在回头来看,当初掌握的那点技能真是微不足道,而且关键的是,初次走向社会才十天左右,就又被打回原形,又经历了从极端的自负转向极端的自卑这么一个轮回的过程,这种情况直到我跟随堂兄学艺之后才初步改变。
而真正彻底的改变和醒悟,则要从找到组织之后开始,年,在一位血友家长的协助下,我加入了中国血友之家的官方QQ群,并且在百度上找到了百度血友病贴吧(恰恰是在发生贴吧被卖事件之后),在贴吧和QQ群里,结交了一些志同道合乐观向上的病友,也正是和病友们交流的过程中,我的心理逐渐发生了变化,慢慢开阔起来,此时的我终于明白,这个世界不是一口井,也不只有我们这一只青蛙。
在和病友及家长的交流过程中,我突然感觉到,既然加入了组织,就要担负起该负的责任,在交流相关经验的同时,我也在尽力帮助那些报销无门且没有找到组织的病友和家长们,虽然我由于血友病带来的身体局限做不了什么,但是仍然尽力帮助病友和家长们,在遇到一些手足无措的家长时,我这个“新老病友”会告诉他们怎样用药和查询药源信息,这也是检测自己血友知识是否专业的最好方式,正是在和这些病友与家长的交流中,我的信心开始重建,那种自卑的心理也被我日益抛之脑后,在充分学习经验知识的同时,也渐渐找准了自己的位置。
说了这么多,其实最想说的就是“血友病其实不可怕”,在凝血因子供应充足且医保政策越来越好的今天,只要做好预防,平时积极锻炼,调整好心态,完全可以获得和正常人一样的生活,血友病病人并不比正常人差,有些方面甚至优于正常人,比如超强的记忆力,妙语连珠的口才,超强的逻辑分析能力,等等等等,只要放平心态,面对现实,找准定位,再加上自己后天的努力,我们一定会获得一份好工作,减轻父母的负担。
除了上述几方面以外,病友们身上还有着一种不服输的韧劲,我将它称之为勇气,说到勇气,读初中时曾学过一篇名为《勇气》的课文,主要讲述了二战时期一位法国妇女营救美国伞兵的故事,在第一次营救被德国人发现以致丈夫和孩子被杀之后,又在第二次营救了那名美国士兵,这就是对勇气的最好诠释,而我们不光拥有勇气,还有着异于常人的表现方式,那就是不服输的韧劲,屡战屡败,屡败屡战的精神。
回想起多年来与血友病顽强斗争的艰苦岁月,心中涌起许多感慨,从最初的剧痛哀嚎到后来的牙关紧咬,血友病在给我带来痛苦和诸多不便的同时,也磨炼了我的意志,曾几何时,出血带来的疼痛令我夜不能寐,但是到后来我居然开始慢慢品味这种疼痛,甚至有时还在疼痛中进行很多的思考,现在想想,真是不可思议,而且很多事情恰恰就是在生病的过程中慢慢参透的,正如我多年前在QQ空间中发的一条说说所讲的那样:
也许到了30岁之后心才会静下来吧,踏踏实实做自己该做的事,明白自己的责任与位置。
而我的心态也从当初的急不可耐渐渐变为如今的心如止水,遥想当年,多少个日日夜夜与剧痛一起走过,多少次出血来临时却束手无策,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与死神的擦肩而过,而如今,随着凝血因子的大量使用,基因疗法也处于试验阶段,一个又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不断传来,对所有的病友们都是一种鼓励,昨天不会重写,相信明天会更加美好,纵然有的时候,你越是想要得到的东西,往往要到你不再追逐的时候才姗姗来迟,但是我们仍旧要对未来充满希望,冬天已经来了,而春天并不遥远。
最后,写几句忠告与诸君共勉:
给自己定一个小目标,并为之努力奋斗,只要方向正确,成功只是时间问题;
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不妨进行一下思考,它将会给你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与收获;
治疗血友病三要素:科学的预防,良好的生活习惯,乐观的心态;
把手机扔掉,你将会发现你会拥有非常充足的时间,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;
如果你是一名血友家长,一定不要有焦虑的情绪,或者不要写在脸上,要时刻给孩子以战胜病魔的信心,须知不良情绪是会传染的;
有一颗平常心,更要有面对现实的勇气;
守脑如玉,万不可被无关紧要的杂事干扰你为梦想奋斗的心;
选择一个宗教信仰,使自己有一个心灵上的安身之处,天涯梦远去路且长,吾心归处便是故乡;
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,劳其筋骨,饿其体肤,相信血友病的疼痛带给我们的并不是灾难,而是让我们拥有更加出彩的人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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